鹿港遊記 (一)
鹿在中國文化裡,從古至今變綿綿不斷的博得人們的好感,最繁華時的鹿港,是台灣經濟的重鎮,取一個好名子至關重要,若非取的服眾,又怎麼能延用至今。因此,再談談鹿港之前,先來談談「鹿港」這塊招牌,以及究竟鹿是如何獲得古今眾人一致的喜愛呢?
鹿,在中國是代表吉祥的瑞獸。古人因為鹿的性格溫順,群聚生活而認為鹿是具有靈性的走獸,兼具仁愛、慈悲的美德。就型態而論,鹿的體態纖長,行動輕盈靈巧,擅長途奔跑且兼具一對大角,能攻擅守,是古人心目中神往的走獸,因而賦予了鹿崇高的神性。信史時代以前的鹿石、鹿紋彩陶,甚至是鹿神信仰就是因此而來,民間信仰的「風伯」便是鹿身、蛇尾、豹紋以及頭如雀鳥的組合。
從內涵來看,鹿的仁愛可鑒於詩經小雅鹿鳴篇:「呦呦鹿鳴,食之野苹。」另外,著名的「鹿鳴宴」可引據自曹操的短歌行:「青青子衿,悠悠我心。但為君故,沉吟至今。呦呦鹿鳴,食之野苹。我有嘉賓,鼓瑟吹笙。」這段話中的深意在指曹操自述自己求賢若渴,禮遇賢能的決心。同時,「鹿」音同「祿」,正合祝賀詞中「福祿壽喜」、「加官受祿」的諧音雙關。此外,鹿與鶴共同為長壽的代表,即所謂祝壽掛軸上野鹿與白鶴共棲在桐樹下的景致以表達「鹿鶴同春」的意思。
在古人心中,鹿又是華美而尊貴,有時矯若閃電地穿梭於群木間,有時又以一種雍容華貴的姿態,在明月下酌飲山中甘泉,這等迷人,深深使人喜愛的神韻,難怪逐漸被引申為眾所追尋的物事,甚至是帝權、皇位,熟知的「逐鹿中原」一詞,所說的「鹿」正是指「帝權」了。
鹿港的繁華始於首開台灣貿易之河,可見於「一府二鹿三艋舺」的記述。但鹿港這個名稱或許起源更早,如今,確實的來源是始於何處已是眾說紛紜。有人說,鹿港在古地圖上看起來正是支鹿角的形狀。也有說法,過去的人們因為往來鹿港這個貿易海港時,常見到有鹿群出沒,而稱此地為鹿港。這說法就好比是屏東縣的鹿寮村,因為當地有著富足甘美得天然湧泉,在為開發以前就有著數目頗豐的鹿群出沒,後來的人們在此搭建了許多寮子,圈養起鹿來生產鹿茸藥酒,而得鹿寮之稱。
或許,原始風貌的鹿港所在正是一處地秀泉甘的寶地,如此,才能滋養出一群群尊貴細緻的鹿,等到人們的足跡遍足,對初窺繁榮的貿易體系來說,鹿更是一種附加價值極高的對象,因此,不難猜出本地、及至來往此地的商賈,甚至是跨越時空,來此追溯往日風華,瞻仰過往光采的遊人們,都對鹿抱持著百般的好感,否則,若是一個不能引人神往的名字,又豈能使之名傳千古呢?
鹿港遊記 (二)
遙想海的變動,人的變化,過去鼎盛的鹿港是一處直臨黑水溝的貿易重鎮,一時往來此地的商賈名人不知凡幾,一躍之後,便成為整個台灣經濟的樞紐。在絕代的風光之下,不知蘊藏了多少成為達官貴人的機會,更不知流傳著多少篇記載著這段千千華年的文章名句,可惜,又有多少人記得這些呢?
遊古蹟名勝緬懷過往,看穿時間待人一絲不苟的絕情,以一吐心中壓抑的苦悶記憶;借登高望遠一睹天地雄渾之壯景,以激盪揮灑滿胸的豪情。這樣的精神暢遊絕不止今人作得,歷朝各代的文人雅士皆如此,只是古人擅趁興作詩、作詞,抒發景物與自我的心靈交流,而今人則不諳這種內斂婉轉的表達形式罷了。
頭一遍走進鹿港老街,就像闖進了一座失落沉睡的皇家書庫,有著富麗堂皇的壁畫、柱雕、天花板。站在大廳中央,極目望去全是四通八達且望不見盡頭的書櫃,走道,還有寂靜。然而,導引我進入的竟是一位風燭殘年的老佝,甚至,我所觸及到的每一本的典籍全都布滿了沉甸甸的灰塵,在這偌大的空間裡,彷彿只有我一人格格不入。沉思片刻後,我只好無奈的轉過身,靜靜退出門扉,開始觀望起做工精美的門把來。
談到這種無奈生心悶的感觸,盛唐詩人孟浩然有一詩《與諸子登峴山》寫得更加深沉,更把這種情感給宏觀化了:
「人事有代謝,往來成古今。
江南留勝跡,我輩復登臨。
水落魚梁淺,天寒夢澤深。
羊公碑字在,讀罷淚沾襟。」
這是孟浩然與一行友人共同登臨襄陽縣南的峴山時,睹物興情所寫下的體悟。前兩聯寫得正是緬懷歷史的過程,第三聯雖然寫景,但卻是精選,能同時譜出人世滄桑之感。最後一聯巧妙運用了一則能與全篇呼應的典故,因此,直寫滄桑感觸的句子雖然不多,但徐徐讀來,卻能讓人心中升起一股追思且神往的意念,不過,這樣的意念實在難以完全抒發,因此只好憋在心口,使人不由自主地只好深深地長嘆一口氣。
繼續跟著窄窄的巷弄前行,腳步聲不自覺地便輕了,耳朵不自主地便靈了,心裡頭也總是不時地有按不住的追思宛如錯覺般乍現,覺得一瞬間,自己便被排排暗自呢喃著的舊牆老屋給夾道圍住。我希望聽懂它們在碎碎呢喃著什麼,所以只好靠得更近,用手,用呼吸,甚至用直覺去嘗試揮去阻擋在我與它們之間的洶洶的時間洪流,即便我清楚這恐怕是一種僥倖,但完全是出自於一股莫名的期待。
這一縷期待我無法用自己的言語寫得明白,但作家余秋雨的《文化苦旅》中的一段話卻點醒了這份模糊的觸動:「幾個少年抬起頭看了一會石碑,他們讀不懂那些文字。石碑固執地愴然肅然獨立,少年們放輕腳步,離他們而去……明天,或許後天,會有一些遊人,一些少年,指指點點來破讀這些碑文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