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aturday, August 11, 2012

陸上熊鷹談猛禽‧中網‧網中


陸上熊鷹談猛禽‧中網‧網中

        在賞鳥人的圈子裡,許多長輩、朋友都有取了一個鳥名,諸如小彎嘴、黑鳶、棕面鶯等等。這就和作者取個筆名,藝人取個藝名一樣,在鳥與鳥人的聖堂共襄盛舉的任何一刻,鳥名反而是更加親近自然的稱呼。不是我杜撰,葉守仁老師自己笑稱,取陸上熊鷹這個名字是有些緣由的,其一是笑讚自己眼神銳利有如熊鷹,另一則是身材也如熊鷹一般,不是蜂鷹的修長樣,而是一身壯闊魁梧的腰背,更有趣的是,前頭添上陸上兩字,表明自己可不會飛,甘願作陸上的鳥霸王就好。

        賞鳥的魅力簡直不可言喻,一賞就是二十多年,開始攝影、整理照片也將近八年了,在我看來,老師就是位幹勁十足的好奇寶寶,一提到鳥便是永遠的三十歲,他說,為了拍熊鷹育雛可以翻山越嶺走上六、七個鐘頭的路程;為了等最好的畫面,又或者避開對牠們的干擾,可以前一日午夜收工,隔一天三、點便又整裝待發準備上工。南下北上的奔走,國內國外的來回屢見不鮮;站在零下二十多度的風雪中,喀吱喀吱地按著快門直到手指痛到按不了也不是未曾嘗試過。再這樣瘋狂的幹勁與毅力下,許多獨特空前的照片就這樣被累積了下來,他預計,明年又會再出一本以「悸動」為題的月曆,讓名為悸動的震撼如閃電般擊中愛鳥人的神經迴路。

        陸上熊鷹的敏銳,或許在賞鳥拍鳥時一展無遺,但在演講時卻是頗具趣味的。他提到,好多人都知道鵂鶹這種嬌小的日行性猛禽,也知道牠用來威嚇體型比牠大一號的鳳頭蒼鷹、松雀鷹的假眼,但以前人取了「鵂鶹」這種生難字的意義卻不常有人談到,若撇開字源光以習性來看,鵂鶹這種鳥很奇怪,看到牠的時候總是大方的停留在明顯處,甚至對上了眼之後也不飛走,常常上山繞了一圈,幾個鐘頭過去了,等到下山時再經過這兒,牠竟然還留在原地,這種大大方方的休息,然後又停留下來的特性,莫怪,是在「休留」一側加上鳥部來稱之。

        另外還有一類猛禽,稱作鵟或者是鷂,這也是一個非常難寫的字。他常在想,鵟這類的鳥總在開闊的草野上低低地沿著草的平面飛翔,一邊找著獵物,一邊感受著風向,不時地搖過來擺過去,好讓牠們能逆著風,擁有足夠的浮力承載自己的重量,在旁人看來,真的就是草上飛的搖擺絕技,寫作「鷂」一字並不意外。

        陸上熊鷹的故事很多,但最怵目驚心的莫過於拍攝熊鷹一段了。熊鷹又稱赫氏角鷹,棲於台灣的原始林中,體型略大於大冠鷲,每一巢僅生一隻,護子心切的雙親在育雛時更是兇猛,過於接近或是打擾將惹來這隻空中戰機的襲擊。在他曾經參與拍攝熊鷹育雛的幾個晚上,除了路途艱辛不說,光是躲進偽裝的樹屋就要手腳麻利,得趁著天色昏暗踩著工字鐵,溜上三、四層樓高的樹屋;傍晚以後,更要等到天色完全暗下來,才又揹著沉重的器材溜下來休息。之所以要這般費工夫,是因為曾經有人在上下樹的過程中被熊鷹攻擊過,猛烈的突襲速度再加上銳利的爪深深朝侵入者的肉裡一扣,頭一個倒楣的被直接紮中腦袋,另一個雖然戴上安全帽,但也擋不住背後再被這麼一插,內臟破裂從樹上掉下來。往後,不但要戴上安全帽,還得背個登山包擋在後頭,又得趁著天色暗下再行動,不管是盜獵者還是記錄者,熊鷹與人都如此爭爭不休。

        交換著一張張動輒要數小時甚至數天才能拍到的珍貴照片,畫面最後定格在一隻中網的紅隼。我相信,萬物有靈,有情,也有義。在台灣,用老鼠藥處理田裡穀物遭殃的問題與架設纏網來驅趕鳥類的作法,都讓人不禁惻然。盯著照片中被密密縫縫的尼龍索纏勒,一道一道切進肉裡的滲血的身軀,我不清楚這隻紅隼被救下來後療癒的情況如何,但我震懾於牠當時的眼神,且不禁顫抖,我們的未來會否也在一張網中?

      「你絕對難以想像,一雙銳利懾人的鷹眼竟變成了一對絕望但不帶一絲惶恐的眼睛,或許,那一刻牠曉悟死亡的本質不值得惶恐,凌遲於肉身的痛苦更甚於果斷的死亡。若沒人解救,也許要苦苦等待兩天過去,甚至三天的時間,在牠流盡身上的最後一滴血液後才得以於絕望地死去。」

        散場前最後的一幕,是沉默地,但卻在我心中鬱悶地種下了一種揣測。若然有一天當我們耗盡大自然給予人類的僅存的一絲生存資源,當我們的科技不再能克服嚴峻的生活環境時,會否能預見,我們未來的哪一個世代將被稱作「網中世代?」─意指著命運將不可再被翻轉的世代!